憨鳖王五（小说）

剑魄琴心

          很多年以前，长白山余脉某地尚属地广人稀鲜有人烟。三条河流汇集，形成了不大不小的冲击平原。河流的沿岸或是泥淖或是沙滩，夏天里河边苇蒲茂盛，苔藻缤纷，菱角蒲棒风姿绰约，水面下藏着大小不等的蚌，任凭白漂子、狗鱼、黑鱼还有各色各样蛙们游来串去翻弄水花。不过，最初水族中整容最为强大的还是王八，所谓王八当然就是乌龟了。乌龟是爬行动物，在明丽的阳光抚摩下，成百累千的王八蜂拥爬上岸边山脚，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壮观？
　  岸边生活的是闯关东来的移民，面对大自然如此丰厚的馈赠，他们的索取自然是不假思索。清冽的河水折射粼粼的波光，圆而扁的乌龟在水中优哉游哉，一叉子扎下去准会漾起殷红的血水。有的人家用麻绳串起乌龟吊在房檐下阴干，留给漫长的冬季做佐酒菜。
　  像王八一样不势声张的是散人王五，王五每天耷拉个脑袋不和任何人说话，贼溜溜的眼光总是在脚下来回搜寻。王五身形委琐，总是悄无声息地走过青纱帐或者趟过豆子地，肩膀上一如既往地褡裢着腥味扑鼻的麻袋。男女老幼见了均不屑一顾：“哼，憨鳖！”
    要是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争执，老人出面批评哪位不明事理就说：“怎么和憨鳖一样？”
    憨鳖就是王五，王五就叫憨鳖。一般来说憨鳖咬人不撒嘴，王五好像从来没招惹过谁，但是既然众口一词了那么王五肯定就是憨鳖了。
　　 憨鳖就憨鳖，王五不管这些，王五只是一心一意地去捉王八。
　  王八这东西确实傻了八唧地，把卵产在岸边的沙滩上，下过蛋用沙子埋上，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。欲盖弥彰啊，王八竟然长久地凝视堆起的沙堆，太阳从东边升起它就头朝西看，太阳转到西面，他就脑袋向东。从孵化开始到结束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，直到小乌龟破壳而出才肯离去。傻头傻脑又深沉固执的王八们，总是在自以为是，能骗了谁呢？乌龟们喜欢晒太阳，时常钻到沙子下边去，沙滩上常常清晰无比地留下了足迹，只要有心人用手拂开小小的沙堆，拎起尾巴它就无处可逃了。
　  不多时日，河滩上的王八越来越少。再后来只有王五还能捉到王八了，因为王五有绝招。
　  赶上天气晴好的时节，王五就会扛来几束高粱秫秸，一节一节断开并扒去硬皮。然后用短短的秫秸瓤，一步一个插在河滩上。过了一个时辰，就会有乌龟仿佛如约而至，伏在秫秸瓤前瞪着眼睛屏气凝神做思考状。束手就擒的王八被装进了麻袋，成了王五的囊中之物，也成了瓮中之鳖。王五从来不吃乌龟，他喜欢把王八们统统放进水缸里。
　  王五的水缸不咋样，好歹缸外面是锃亮的黑褐色陶釉。王五有事没事地喜欢趴在缸沿上，把脑袋深深地探进缸中，那姿式和把头埋进沙堆里的王八如出一辙。有时候，王五会出神地看密密麻麻的大小王八徒劳地攀缘缸壁，呆呆地望着浸泡王八的半缸水一漾一漾地渐渐平歇。
　  由于王八日益稀少，许多盖房子的人家缺少奠基的乌龟，大家很惦记王五缸里的王八。王五不给也不卖，谁要是说的急了，王五就一头扎进缸里不再理睬。来人往往气得用脚踹露在水缸外边的屁股：“你这个憨鳖！”
    王五听不见，但他会缸里突然地喊上一嗓子，震得自己耳鼓嗡嗡嗡地响个不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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