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狼小白

剑魄琴心

——10年前的旧文

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，这是我始终搞不清楚的事情，为什么山那边的那条峡谷里的溪水越来越少了。几年前并不是这个样子呵，我记得很小的时候，母亲领着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涉过，阳光下清凉的溪水溅起了浪花。
　　峡谷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，峡谷的春天总是最先来到，我知道这个秘密。所以昨天夜里就出发了，我及其强烈地向往那条峡谷，一种特别的冲动猛烈地撞击我的胸膛。天亮了，山坡的积雪皑皑，山腰上的风寒刺骨，我奋力向上攀援，我要翻过这道山梁。越走越高呵，我知道太阳正在对面的山下等着我呢，我无法拒绝河谷的诱惑。站在山顶回望，脚下的山林是另一番样子。山下的世界云烟笼罩，模模糊糊的，一派苍茫混沌。从山顶向下走轻松多了，越来越感到开始有湿润的风温暖着我的鼻孔。
　　我很少能想起我的性别，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。我鼻梁两边有一块精致美丽的白斑，小时候母亲总是亲昵地叫我小白啊。可是在山的这边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谁叫我的名字，我见不到同类了，漫长难捱的冬季里，我独自在空寂的山林里徘徊。内心深处不止是孤独，有一种渴望隐隐约约的缠绕着，就像是苍耳子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挂在我的身上一样。我是一只母狼啊，一只孤寂却总在牵挂什么的母狼。
　　向阳的坡地上没有积雪，只有混黄的枯枝草木。荆棘丛一堆一簇地将尖尖的锋芒刺向天空，天空灰白没有阳光，这样的荆棘和天色我都不喜欢。我喜欢铺满山坡的柞树叶子，枯黄着卷曲着积聚在低洼处，有风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。突然有一只野雉扑打着翅膀，扑楞楞飞远了，我没有理会。不觉间我悄悄钻进那片黑松林，林子里阴暗极了，松枝遮天蔽日，但脚下松软的腐植土踏上去很惬意，让我想起好些年以前妈妈的怀抱，软软的松针真像弟妹们的绒毛，坚硬又润泽。可是我早就失去了他们，我不能流泪，尽管我只是只母狼，虽然只是一头可怜的小母狼。
　　走出黑松林时，我惊呆了。
　　一条溪水不知从那里流出来，从眼前流过。岸边的土地松软潮湿，地面上的草芽如一只只嫩黄的耳朵钻出来，透过枯草败叶清晰地显现出绿油油的底色。毛咕嘟儿花披着白茸茸的毛绽开了紫色的花苞，东一朵西一朵像是岸边无数盏小小的灯笼。几株野梨树野杏树上挂满了粉白的花朵，雪白的就像是在梦中。空气氤氲，除了溪水淙淙的声响外，就是鸟儿的飞舞歌唱，似乎山里所有的鸟儿都积聚到神秘的深谷了。我陶醉了，我怀疑我走进了天堂。
溪水倒映我的身影，我很憔悴，瘦得几乎认不出来是自己，漫长的冬天差不多消耗掉我所有的脂肪。溪水平静流淌而去，把我的脸庞扭曲得动感妩媚，能望得见我幽绿的眸子流淌青春的亮泽。
　　过了许久，忽然感觉溪水的对岸有些异样。定睛一看，心一下子要蹦出胸膛。啊，那边蹲着一头狼！这我的同类啊，一只公狼。
　　用什么来形容都不过份，霎时间我激动着，浑身战栗着，几乎要停止呼吸了。幸福一下子出现时，我忘记了无数月夜里深深的渴望，竟然紧张得不知所措。
　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，隔着一湾溪水凝望，仿佛隔着地老天荒的岁月。山谷的风轻轻飘过来它的气息，我贪婪的呼吸这诱人的芳香，我甚至听到了对岸剧烈的心跳声。对面的狼表情依然严峻着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，我想此时此刻我也沉稳如此。大家很少笑过因为大家是狼啊，就像从不流泪一样。但我知道了我的归宿，溪水那边的它就要走进我的生命。
　　对面的狼白色的皮毛上有一袭黑色的光泽，巨大而蓬松的尾巴拖在身后，像是在昭示什么。我注意到它的耳朵尖尖耸立，右耳上有一处明显的缺口，这一定是搏斗后留下的残疾。它轻轻掀动着鼻翕，面庞冷峻如峡谷外的雪山，虽然消瘦但深邃的狼眼眯缝着牢牢盯住我，幽幽的寒气袭人。冰冷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色，一种没法躲避的期待。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我的感受，我忽然想呻吟。
　　它慢悠悠站起身来，用力抖了抖全身的皮毛，然后深呼一口气，纵身一跃。霎那间诱人的气息笼罩了我，我要窒息了，除了怦怦心跳以外我不知该怎样，我闭上了眼睛。
　　它用巨大的尾巴拂去我满身的尘土，皮毛挨着皮毛，一种难以描述的愉悦颤动掠过。它小心地用鼻子碰碰我，然后湿热的舌头滋润着我的面颊，柔柔地舔我鼻梁上的白斑……我变得如天上的云一样忽忽悠悠的，像是在半空中飞翔。我忽然想起了从前的日子，想起了母亲，我想说我叫小白啊。
　　起风了，河谷里的风吹动周身的皮毛簌簌飘动，不远处的阵阵松涛，发出如雷鸣般的巨响。哦，这是春天的声音啊。我多么想说，苍狼啊我要跟你走，无论大山的那个角落。苍狼啊我想告诉你，我愿做你的新娘。